2020年,在《财富》杂志发布的2020商业领袖50人名单中,38岁的徐立位列其中。在这份名单中,40岁以下的只有三人:徐立、宿华和张一鸣,后两位分别作为快手和字节跳动的创始人为人所熟知。
徐立,这位年轻的商汤科技CEO,他和他所在企业的名字对大众而言似乎是陌生的,但这个创业仅6年的公司早已在业界风头无两。在3年内就获得了接近50亿美元的融资,商汤科技可以说是当下全球范围内成长最快、估值最高的人工智能公司。
从质疑“万有引力”开始
出生于上海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徐立,父亲是一位从事电脑服务的创业者。父母工作繁忙,使得徐立常常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而他在小学和初中阶段的成绩,也都算不上优异。这样的成长环境,塑造了徐立“叛逆”的个性,尤其是对权威和教科书式的大道理的不服从。
上小学时,徐立就向他的老师质疑万有引力的正确性。当老师企图用教科书上的解释说服他时,他却并不认可,认为根本不存在万有引力,这一定律只是一个为了计算的实用性理论。他还怀疑过《红楼梦》中贾雨村名字的隐喻,不认同老师对鲁迅文章的解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对于这些知识,“我只拿我认可的部分”。
初中即将毕业时,为了考取重点高中,徐立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竞赛。通过竞赛加分,如愿进入了复旦附中的理科实验班,然而班上却只有徐立一个来自普通初中的学生。在老师的劝导下,徐立转到了普通班,即便如此,之后的高中生涯里,他的成绩也经常名列年级前茅。
2000年,徐立被保送进入上海交通大学的计算机专业,4年后继续被保送母校的研究生。硕士毕业后,凭借扎实的专业能力,徐立先后任职于摩托罗拉研究院、欧姆龙研究所、微软研究院、联想研究院等国内外知名科技企业。2008年还获得了比尔·盖茨亲自颁发的微软学者奖。
徐立并没有安于这些令人称羡的职位和荣誉,他深谙互联网的下一波浪潮一定是人工智能。
“深度学习是未来的方向,人脸识别大有可为”。于是他决定放弃眼前高薪、稳定的工作,前往香港中文大学多媒体实验室读博继续深造。
徐立进入的实验室,也被称作计算机视觉界的“黄埔军校”,与麻省理工、斯坦福等海外名校曾一起入选为“世界十大人工智能先锋实验室”。该团队的负责人汤晓鸥教授更是全球人脸识别技术的开拓者。
博士就读期间,徐立迅速展露出他在学术研究方面的天分,在博一期间,他就发表多篇顶级会议论文,并达到上千的论文引用率。他的同学认为他是一个“少见的研究天才”,他曾在一周时间内实现了从提出想法到完成写作的全过程,并让这篇文章成为该领域的经典作品。
博士毕业后,汤晓鸥教授便邀请徐立加入他的公司——商汤科技。当徐立第一次走进商汤时,他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电话、没有任何工位的办公地,“和皮包公司差不多”。但汤晓鸥教授的一席话说服了徐立,他们二人达成了共识——他们并不想做高高在上的技术,而是要把这种技术转化成商业和生产力。此时的徐立也已经看到,技术到达了一个时间点并能够带来价值和变化,“如果不做会很可惜”。
在狼性竞争中做一只“黑羊”
商汤科技可以说是全世界博士最多的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在公司成立后,汤晓鸥教授的许多学生都纷纷回国加入,杨帆、徐持衡、林达华等人都是世界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军人物。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家极具学院色彩的企业。徐立和公司内部的许多高层管理者都拥有着与常规企业家截然不同的浓厚科研工作者的特质。就学术成果而言,商汤科技甚至超过许多大学和专门的研究机构。
在商汤科技成立时,其身边早已巨头林立,互联网创业的最好时代似乎已经结束。但显然,商汤的野心是开创下一个激荡人心的人工智能创业时代。在充斥着狼性文化的互联网圈子中,商汤内部倡导一种“黑羊”文化,这是一种“温和的狼性”。
在快速迭代、不断出“爆款”、你追我赶的市场常态中,商汤科技甚至还保持着每过一段时间,核心员工一起阅读学术论文的习惯。这些温和的研究者坚信厚积薄发所积累的力量将远远超过急于求成。
商汤当时最有野心的计划是垄断人才。徐立相信长板理论。他认为,既然商汤已经有了人才和研究的长板,接着要做的就是继续不断加强长度和壁垒,直到别人发现这块长板再也无法超越。
他用“逃逸速度”来比喻商汤的企图,“若想要彻底摆脱竞争对手,必须达到逃逸速度。”
也正是商汤科技这样独特的学院派特质吸引了其最初的投资者IDG。在 2011年到2013年深度学习刚刚开始发光发热时,全球29篇深度学习的论文有一半都来自商汤。这样的成绩让IDG决定投资,并开出了高达2亿美元的总额,连徐立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什么都没有,公司都没有注册。”
直到今天,在每个季度徐立都会将数亿元的投资用来买硬件、招人才、建平台。商汤一直强调自己并不是一家只会人脸识别的公司,他们的愿景是成为一家提供底层智能工具的“发电厂”,在未来,哪个行业需要“电力”,要由他们说了算。
办企业就要“玩”企业
自任职CEO以来,徐立一年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在飞机上度过的,他的时间被秘书精确分配到每小时,平均每三天就要见一次投资人。他每天早上七点开始电话会议,这种与投资人和被投资人的见面有时候会持续到晚上九点。而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的时间,是属于公司核心高管的,这是公司讨论战略的最佳时间。徐立自己统计过,他甚至有一年17%的工作是在飞机上。
任命一个刚毕业的博士作为CEO,在外界看来未免有些欠妥。徐立自己也开玩笑地说“可能因为我是团队里最不学术的那个人”。但显然,汤晓鸥的决定并不是一个随机的选择,他看上的是徐立远远超过自己实际年龄的成熟、远见、魄力和乐观。
虽然从未系统地学过管理学,但在做学术过程中养成的批判思维和阅读习惯,让徐立很快地掌握了管理学的经典理论和方法。他常常利用在飞机场停留的时间,去阅读管理学书籍,并从书中引用的文献入手,梳理出自己的一套管理学知识体系。他还像学生时代那样,喜欢批判性地阅读,只取所需。
虽说是外行,徐立却很少为办企业这件事焦虑。乐观的个性,让他一直保持着“塞翁失马”的心态,面对许多困难和挑战,都会积极向上,笑然以对。他认为,企业存在的两个价值,一是给社会带来的价值;二是长久稳定地活下来。只要做好这两点,能“玩”得越精彩,自己的体验就会越好。
只要他想做的,总能找到一条路去把它做好。曾经的科学家,现在的创业者,徐立认为这二者之间是具有共性的,他们往往做的就是同一件事:抽象。学术研究是要将经验的、具体的案例,总结为抽象的理论体系来为未来做指导。成功的企业家也必须要将企业运营的方法论往上抽象,继而形成企业的价值观、文化,再进一步,形成对社会的贡献和价值。
许多互联网创业者会认为,他们是在一个满是坑洼的百米赛道上快跑,为此而倍感压力。徐立则觉得自己做CEO的最大特质就是“第二天爬起来就可以满血复活”。他自己也清醒地知道,很多事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转移。在大浪潮下,企业总有起伏,但只要企业还在,还能为社会创造价值,那就足以。
2015年年初,商汤科技通过与一市级公安局的合作,40天时间就识别出69个嫌疑人,最后逮捕14人。而在此前,靠人力进行图像识别,一年时间才能够抓捕两人;2016年,商汤与中国移动合作,将人脸识别运用于推动实名制的过程之中;2017年,与四川双流机场的合作,则通过将人脸识别技术运用到机场安检中,极大地减轻了安检人员的工作量……这些“接地气”的做法,实现了徐立所认为的商汤科技带给社会的价值:用人工智能技术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
杨过的“方法论”
徐立十分喜欢金庸,他的办公室摆着金庸的全套书籍——“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在金庸的世界里,他最喜欢杨过,认为杨过是最具成为新一代企业家潜质的金庸人物——做前人没有做过的,具有超越性的事。
他认为,老一代的中国企业家往往是在复制西方的企业组织架构,这在中国经济刚刚起步时是有效的,因为一套成熟的管理制度能够迅速将企业组织起来。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早已沉淀下来的规则会成为企业发展的障碍,让人们很难突破过去的框架。若要跳出这种已经追赶西方30多年的框架,需要拥有另外一种性格的企业家来完成。
作为一个身处高速发展的时代和国家的创业者,徐立具备着和上一代企业家很不同的气质,那就是技术的自信和国家的自信,就像他们所命名的“商汤”科技一样。商朝是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个朝代,而成汤则是商朝的开国君主,这个名字就决定了这家企业一定是原创性的、开拓性的。徐立还提出过创办V (virtual) team的想法,就是在快速迭代的产业方面,形成小的、局部的团队,以应对市场的变化。
在“办企业究竟应该保守还是激进”这个永恒问题面前,徐立认为,好的创业者一定在多数方面是保守的,因为他要在许多问题上承担责任,而在一些自己看好的方向上,一定是激进的,即使这个方向还无人试水。“Bet on something” ,做企业要有赌的个性,而徐立天生带有这样一种“杨过的素质”。
试图看见未来
时至今日,人工智能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科技大国之间的博弈点。一些人认为,中国在科技上从没有领先过美国,但这种状况可能在人工智能时代发生变化。根据普华永道的预测,在未来的数十年内,AI赋能的行业产值,能够相当于当前中国加印度GDP的总和。
人工智能究竟会如何改变我们未来的生活和产业的形式,徐立认为,一切带“老”字的行业都会非常危险,“老师”“老医生”“老工程师”……这些依靠经验的工作,都有可能被机器所替代。
徐立笃信生产力的变化会带来时代的变化,而科技则是生产力变化的主要原因。商业是完成这一切的形态,接下来的一切就只是时间问题。徐立更认同英雄改变历史,而非历史成就英雄。他愿意将赌注押在人的力量上,也相信一个人或一批人的义无反顾会极大地缩短历史的进程。
在金庸的世界里,内功强的人最后一定会战胜那些外露的花拳绣腿,虽然这可能要花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时间会帮助这样的人在未来拥有巨大的爆发力。
2019 年徐立回到母校上海交大,成为清源研究院的管委会主任。这是一个由商汤科技和交大联合创办的人工智能研究机构。“清源”这个名字正是回应母校“饮水思源”的校训。在大学毕业临近时,徐立曾经放纵地横渡了交大的思源湖,“把自己扔了进去”。在今天,那个曾经质疑万有引力定律的小男孩,正在试图把自己“扔向未来”。
(责任编辑 曹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