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有为，市场有效”的湖州之治

　　11月1日，湖州市第二届民营企业家节如期而至。 

　　从200到400，2023年以来到湖州洽谈10亿元以上项目的客商数翻了个番；从52%到72%，在湖州新引进的项目中，新能源汽车及关键零部件、半导体及光电、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占比份额提升了20%；从19.9亿元到24.4亿元，入围湖州市民营企业50强的门槛提升了4.5亿元；从1家到5家，湖州未来工厂数量增加的背后是当地全社会研发经费支出占比3.3%的科技创新支撑……第二届湖州民营企业家节开幕式上，湖州市委书记陈浩抛出了这四组数据。 

2023湖州民营企业家节开幕式 

　　资金、项目、人才、科技、数据……这些影响城市发展的要素正在加速向这座长三角中心腹地城市汇聚。 

　　“现代城市的竞争力关键要看‘要素配置’！”浙商发展研究院副院长、浙江省发改委原副主任刘亭今年在湖州调研后曾这样分析：“要素”分成两种，一种是土地、区位、气候、矿产等“不可移动的要素”，通俗地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另一种是“可移动的要素”，比如人才、资本、技术、管理、数据等。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毫无疑问，“可移动要素”对于城市未来竞争力的影响越来越大。那么这些“可移动的要素”凭什么来你这里？就看你营商环境好不好！ 

　　越来越多的城市意识到，彼此的竞争，归根到底是营商环境的竞争——哪里营商环境好，资金就往哪里流、人才就往哪里去、项目就往哪里落。当优化营商环境成为各地党委政府的“必选动作”时，拼的又是什么？拼的是你的举措，企业“有感”吗？ 

　　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是湖州最宝贵的财富。民营企业占据了全市企业数的91%，民营经济贡献了湖州70%以上的GDP、80%以上的税收和出口、90%以上的就业岗位。 

　　要成为一座能读懂企业家的城市，这是去年首届湖州民营企业家节上的湖州态度。 

　　一年过去了，来湖州考察的客商批次是去年同期的3倍，在中国人才引力指数50强榜单中湖州排名第27。从“读懂”到“有感”，我们去解码湖州做了什么，或许就能窥探到营商环境优化，如何让企业可感可及的路径方法。 

　　每年给民营企业家过节是湖州的一个创新举措，但这只是湖州举全市之力打造“企业最有感”的营商环境的仪式感外显。通过每年发布湖州市民营企业营收、纳税、研发投入、就业50强榜单，由企业为市营商环境最佳实践“好案例”单位颁奖等方式，湖州希望传递尊崇企业家、礼敬企业家、褒奖企业家的强烈信号。 

　　当然，“企业有感”绝不仅限于精神层面的“尊崇感”，还“有感”在政企交流上、“有感”在政务服务上、“有感”在项目落地上、“有感”在安全经营上……预期感、便捷感、顺心感、安全感，甚至是惊喜感，在湖州民营企业代表、天能控股集团董事长张天任看来，湖州的“企业有感”是多维度的。 

 

　　“有感”在政企交流上

 

　　湖州有个“周三见”，这是一年多来湖州营商环境让外界最有感的鲜明标签。 

　　从去年6月8日起，湖州坚持每周三举行“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市委主要领导带头、四套班子主要领导轮流主持，与企业家交流交心，相关部门现场解答。恳谈方向聚焦“主题+问题”，参会企业“报名+点名”，反映情况“见面+书面”。对企业的诉求和建议闭环管理，两天内交办、两周内回复、100%回访。办理不力的由《看见》栏目曝光，市监督专班跟进，督促解决。 

　　从一个问题，到一类问题；从企业问题，到行业问题。湖州在“周恳谈”的基础上进阶了营商环境“月例会”+“年分析”的机制，专啃“硬骨头”。截至10月25日，湖州市已联动召开周三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62期483场（其中市级62场、区县421场），参会企业家3731位（其中市级726位、区县3005位），收集交办问题4881个（其中市级1024个、区县3857个），满意率99.36%。

每周三“亲清直通车·政企恳谈会”

　　比如浙江东尼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在市级第二期政企恳谈会上提出“东尼工业园中好的项目、产品由于能评、环评指标问题落不了地，希望政府在合法合规基础上支持推进。”这是典型的企业个性化问题，市发改委第一时间组织了专家评审，指导项目业主及报告编制单位完善调整内容，最终从企业正式提交报告到拿到批复用时仅3天。 

　　个性化问题帮助湖州了解共性需求。以上述案例为样本，湖州扩大了“豁免”项目范围，以区域节能报告代替项目节能报告，把预计原本以月为周期的能评审批时限缩短至以天为周期，帮助项目早评审快审批、早开工快建设、早竣工快投产。 

　　有的问题是行业议题，触及产业发展痛点。如在市级第23期恳谈会上，湖州小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提出加强织里童装知识产权保护的建议。湖州市吴兴区织里镇是中国最大的童装加工生产基地，1.4万家童装企业占据了国内童装市场2/3以上的份额，出口目的地已覆盖全球126个国家和地区。但是多数个体工商户和小微企业研发能力弱、童装设计抄袭现象多、获得专利使用权申请周期长等问题依旧突出。问题的提出推动吴兴区建立了童装产业知识产权保护联席会议制度，出台了《吴兴区进一步加强童装产业知识产业保护工作实施意见2023-2025》，还上线了全国首个童装知识产权掌上交易平台。通过这个线上平台，一家童装企业如果相中一项设计专利，从开始申请到获得专利使用权只需“5分钟”。过去，如果想从科研院所或者其他企业购买专利用于生产，走完所有流程至少需要29天。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好的过程，自然会有好的结果。”在今年6月举行的政企恳谈会一周年活动上，著名媒体人、人文财经观察家秦朔感慨说，“周三见”不仅仅是个政企交流的载体，也是对市场经济的一种贴身学习，是更用心地读懂企业家需求的过程。 

　　在秦朔看来，企业家最害怕外部环境的不稳定、政策的不确定，“湖州的恳谈会已经不是打造营商环境的一般性经验，而是针对当下中国经济遇到的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等等环境，在一种有挑战、有风险、有不确定性的背景下，进行了一种更具韧性、更具弹性、更具普惠性、更具服务性、更具过程性的探索。”

 

　　“有感”在投资落地上

　　“原计划3年建设的动力电池一期项目，我们仅用时18个月就建设完成，并于今年3月份试生产，是我们建设速度最快，标准最高的产业基地，在整个项目建设过程中，湖州市各级党委政府都给予大力的支持和帮助。”蜂巢能源董事长杨红新在2023新能源汽车产业链湖州大会上介绍说，蜂巢能源根据自身战略发展需求在全国范围内遴选产业基地的时候，正是被湖州美丽的湖光山色、独特的区域优势、完善的产业基础所吸引，并最终决定落户湖州，“原来的规划是20GWh，总投资是70亿元，但是后来公司又追加了50亿元的产线投资，升级到了30GWh，总投资提至120亿元。” 

蜂巢能源智能工厂

　　走进蜂巢能源一期项目电芯一工厂，整洁明亮的车间内，一条条自动化生产线都在加速运转。“现在都是满产状态。”该工厂负责人苏辰说，源源不断的订单，来自长城汽车、岚图汽车、零跑汽车、理想汽车等多家车企。 

　　不止是蜂巢能源，卫蓝科技、方正电机、孔辉科技等一批企业已纷纷落地湖州。 

　　“在南太湖新区帮助下，从签约到开工，我们仅用5个月时间，开工以来，项目服务专员几乎每天都会来，替我们解决各种问题。”湖州卫蓝科技有限公司年产20GWh固态锂离子电池项目相关负责人说。 

　　德清县引进的首个链主型重大百亿级项目方正电机从签约开工到设备进场调试，再到首件产品下线这一段历程让人惊叹：“签约24天完成进场施工准备”“开工56天实现设备进驻”“83天厂房主体结顶”“191天首件产品下线”。 

　　投资项目落地的“顺畅感”给湖州带来的是什么？在湖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吴智勇看来，这是湖州在长三角城市新一轮产业竞争中的一次换道超车，抢抓的是新能源汽车“万亿级”赛道中的新机遇。 聚焦产业链扩链、补链、强链的具体需要，有针对性地改进和优化产业营商环境，突出本地营商环境的产业聚焦性和特色。唯有如此，才能使产业营商环境的特色更加凸显。 

　　在湖州200公里半径范围之内，集聚了蔚来、特斯拉、哪吒、理想、吉利等多个新能源汽车头部企业。从引进一家企业，到打造一个集群、发展一个产业，项目快速落地带来的是规模效应。目前，湖州构建了三电到整车制造的较为完整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目标是建设千亿级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其中，动力电池产能将达120GWh，居浙江省第一。 

　　让投资落地“有感”的背后，是湖州画好了新能源汽车、半导体及光电、生物医药等8大新兴产业链图谱，建立起的要素保障“蓄水池”。全市“一盘棋”统筹了环境资源、土地、资金等要素，重点保障大好高项目，变“项目等指标”为“指标引项目”。据了解，该机制建立以来，已经累计新供项目建设用地超1.4万亩，今年已安排使用新增建设用地指标超6600亩，完成470余个项目的排污权要素保障，这才有效满足了像蜂巢能源这样重大项目要素需求。

 

　　“有感”在雪中送炭上

　　“浙江的营商环境放到全国来看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也存在不少问题，比如提高政策稳定性和科学性，为民营企业走出去提供系统服务与支持等。”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副主任高兴夫在湖州民营企业家节上如是说。 

　　优化营商环境，不仅要做好锦上添花的工作，更应关注雪中送炭的问题。在后疫情时期经济艰难复苏的新阶段，湖州的“企业有感”更有感在帮扶最困难的行业企业、着力解决企业发展的急难愁盼。 

　　比如针对初始自主创业难问题，湖州面向大学毕业生、灵活就业人群等推出“创业第一见面人”机制，从创业方向、选址、融资等方面提供帮助，现场解决问题。 

　　“大家都说创业难，我在窗口做政务服务工作不到一年，对这句话有了新的体会。”湖州市市场监管局政务服务处处长施怡说，她主要负责市场经营主体统一登记注册，碰到过各种类型的创业者，有改公司名称的，有补经营范围的，还有因创业前期公司章程、股权设计等治理结构不完善，来办理注销手续的，“我发现，这些企业由于前期缺乏指导，或多或少给后续发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解决这个痛点，施怡把工作起点向“登记注册”前延伸，主动倾听大众创业者的需求，成为了他们市场准入的“第一见面人”。 

　　不止是市场准入，“创业第一见面人”机制把创业者、职能部门、创业导师请到“会客厅”，不管是企业合规问题，还是发展瓶颈问题，大家都可以面对面畅谈。“会客厅”地点不限，经常出现在高校、园区、商业区等。 

　　“我们计划帮助安吉绿色家居企业去中东国家办展，培养新客户、拓展新市场。”在湖州市区县“四季看变化”三季度交流会上，湖州市委常委、安吉县委书记杨卫东说。作为全国最大的办公椅生产基地，安吉的椅业产量占到了国内市场的1/3，出口量占全国1/2。然而，面对错综复杂的环境、千变万化的市场、日新月异的需求，安吉以椅、竹为代表的绿色家居产业，又到了面对变化必须作出改变的时候。这种改变，需要政企协同发力。

首届安吉绿色家居博览会

　　两个月前，首届安吉绿色家居博览会在上海举行。酷炫的电竞椅，符合人体力学的办公椅，潮流时尚的沙发，高科技的升降桌，琳琅满目的系统家居……安吉县政府联手中国（上海）国际家具博览会，共组织了60余家企业参展，总参展面积近10000平方米，展品种类齐全，涵盖上下游全产业链，包含了柔性定制、智能制造、原辅材料、办公家居等细分领域精品。 

　　“目的是衔接产业供需，推动内外贸一体化发展。”安吉县经信局相关负责人介绍说，除了展会开拓市场，安吉县还制定了《鼓励绿色家居企业转型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更多增长快、贡献大、潜力足、可持续性强的绿色家居企业陆续被纳入“一企一策”培育对象，靶向性帮助产业转型升级。 

　　以变应变、雪中送炭，更需要强化政策支撑。鼓励和支持民营企业积极参与全球范围产业分工和资源配置，提升核心竞争力，湖州率先行动。10月9日，湖州发布《湖州市促进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若干措施》（以下简称“湖州民营经济39条”），既承接了浙江省里的政策要求，更适应湖州的实际发展需求，聚焦解决当前湖州市民营企业发展中面临的市场和要素获取、企业创新动力、政策获得感等问题。有些举措还在省里基础上提高标准，比如提出湖州产业基金投向民间投资项目比重达到80%以上。 

　　再如“湖州民营经济39条”明确支持民营企业参加国际性展会，对参加当年度目录内展会给予展位费70%-100%补助；支持企业设立公共海外仓，对当年度被认定为省级、市级跨境电商公共海外仓的项目主体分别给予一次性奖励50万元和20万元等等。再如支持民营企业开展跨国投资并购、设立研发中心、区域总部，鼓励企业入驻国家级、省级境外经贸合作区；对“走出去”企业投保信用保险的，给予保费50%补助，最高补助30万元；全年举办“外事惠企”活动不少于10场等。

 

　　“有感”在城市精神上

　　怎么让“企业最有感”？湖州更深层次的体会是，抓营商环境，做虚了是形式主义，做实了是生产力，做久了才是竞争力。如何做久？必须靠理念的根植、文化的积淀、载体的坚持，才能实现营商环境优化由“制”向“治”的提升。 

　　在浙江省工商联执常委、《小康》杂志社副社长赖惠能看来，解码湖州优化营商环境为何能让“企业有感”不能仅仅就事论事，更要从“道”的维度去理解为何湖州这座城市具有“企业家精神”。 

　　“湖州城市所散发的‘企业家精神’实际上是‘浙江精神’的延续和发展。”赖惠能进一步解释说，改革开放以来，浙江人民在这块仅占全国1.1%的土地上，创造了占全国6.2%的经济总量，浙江现象的背后是流淌在浙江人血液中的文化基因在提供支撑，这就是“浙江精神”，“‘浙江精神’最具代表性的价值观就是‘经世致用’‘义利并举’，用现代治理体系的语言来说就是‘政府有为 市场有效’，真正以人民群众利益诉求为导向，用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方式，倒逼政府职能转变，从而实现治理的目标。” 

　　然而不为人们所熟知的是，孕育催生了“经世致用”“义利并举”价值观诞生的先导，正是源起于湖州的——湖学。 

　　北宋时期，胡瑗在湖州确立了强调“明体达用”的“湖州学法”，设立经义、治世二斋“分斋教学”。“体”指儒家本位的经训大义，“用”为经世致用，“明体达用”即经义与治事的有机结合，最为朴素易懂的解释就是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才能使所学的知识发挥作用。虽然“湖学”最初为人所知是在教育领域，但是实际上其影响力波及整个学术领域、政治领域、文化领域。弟子林石归故里永嘉传播学术，奠定“永嘉学派”基础；五传弟子朱熹最早用“浙学”一词；清黄宗羲更是直接继承了胡瑗“明体达用”的衣钵，开创了经世致用新学风。可以说，历史中的“湖学”就具有宏大广阔的中国视野，具有超地方性的思想价值。 

　　2023年10月举行的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用“明体达用、体用贯通”八个字对习近平文化思想的重大意义作出总结。由此可见，“湖学”精髓“明体达用”不仅是中国传统哲学智慧，更具有丰富的现代意义，它“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了湖州乃至整个浙江经济力量、政治力量、社会力量之中。 

　　从这个角度，我们再看湖州的创新举措，实际上是这座城市在回答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中“政府有为”究竟该“有为”什么。 

　　不止是“有为”在“企业有感”的营商环境优化上，我们还看到湖州“有为”在“以百姓之心为心”上。这一年来，湖州创设的市级舆论监督类栏目《看见》为老百姓参与城市治理提供了入口。闻风而动、事不过夜；一地曝光、全域整改。《看见》在曝光并监督解决一件件老百姓烦心、操心、揪心的“小事”中赢得了群众的真心点赞。 

　　我们还看到湖州“有为”在“读懂青年人才”上。当人口红利逐步褪去，一座城市对青年的吸引力，直接关系到未来发展的命脉与潜力。当青年人才在选择城市上的价值观从仅仅注重城市提供的谋生和发展条件，转变到需要城市满足他们的个性化需求和高质量生活时。“低成本创业、高品质生活”的湖州，恰好踩在了点子上。 

　　我们也看到湖州“有为”在“中国式现代化乡村实践”上。这是一种真正把乡村放到发展“优势论”位置上的“有为”之举，让城市的资源、资本、项目、人才更顺畅地流向乡村，在乡村成为科技创新“新空间”、数字经济“新空间”、青年发展“新空间”的过程中实现价值重塑。 

　　我们更看到湖州“有为”在“在湖州看见美丽中国”的笃行实干上。就像民营企业家节上浙江大东吴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吴淑英所分享的，绿色是湖州民营企业鲜明的底色。逐绿前行的湖州也正在向世界诉说着生态文明的中国故事。 

　　城市，中国式现代化的主战场和重要引擎。人民至上、企业有感、青年向往、城乡均衡、生态文明……湖州一系列的“有为”之举，最终集结成了对于中国式现代化城市治理新课题的系统探索。（文｜周宇 ）

 

（编辑 张晖）